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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4-11-16 15:53

[古典]品花宝鉴(全)-24

  


第四十五回佳公子踏月访情人美玉郎扶乩认义父

话说琴言在怡园住下,赖有子云、次贤日为开导,又有那些名旦不约而来,
或有煮茗清谈,或有咏花斗酒,园中的胜景甚多,今日在牡丹台,明日在芍药圃,
倒也把愁闷消去了一半。

昨日子云又请了屈道生、梅子玉、史南湘、颜仲清、田春航、刘文泽、王恂

等,并有诸名旦全来,会了一日。因南湘、春航次早要入场,所以散得甚早。

且说子玉又与琴言聚了一日,知他出了华府,十分欢喜。

但因昨日人多,彼此未能畅谈衷曲。今日晚饭后,想趁着那一钩新月,去到
怡园,也可畅叙一会,遂禀明了颜夫人、带了云儿,乘兴而来。进了怡园,却值
子云未回,到了次贤处。子玉尚未进门,听得有人在那里高谈阔论。次贤见子玉
来了,即忙出来,要请到里面。子玉问道:「何客?」次贤笑道:「不要紧,是
个湖州王客人,贩些古董书画笔墨等货,来托消的。」

子玉进去,那人便鞠躬如也的直迎上来,深深作一个揖,子玉也还了礼。见
那人有五十余岁,相貌虽俗,倒生得一部好须,直垂至腹。王胡子见子玉清华潇
洒,知是个贵公子,头一句便问家世,第二句就问科第。子玉倒有些不好意思,
次贤代他答了,王胡子道:「在下作个斯文买卖,二十年来,走了十四省,就是
关东、甘肃、广西没有到过,其余各省都已走过几回。去年八月在江西吉安府,
遇见尊大人,正在开考。候考完了,也进去叩谒过两回,消了一个宣炉、十匣笔。

尊大人还到小寓来回拜的。不瞒梅少爷讲,在下到一处都有些相好。少爷要
用什么书籍以及笔砚玩器之类,我留一个折子在萧老先生处,有合用的,开个单
子,打发管家来取便了,我寓在古秀斋书画铺。「

那王胡子好不话多,子玉不些发烦。无奈王胡子要候子云回来,消些东西。

还有一部《图书集成》,这部书是个难消的,心上要想求子云买这部书,情
愿减价,只要三千银子,今日看来也要在园中下榻的了。

次贤觉得子玉有些嫌他。便对子玉道:「何不到玉侬处谈谈,今日又挪到海
棠春圃,相去不远。」子玉正中心怀。次贤便叫书童引路,送子玉到了海棠春圃。

望见琴言穿着随身的月白夹袄,脚上是双大红盘花珠履,倚着海棠花树,对
着块太湖石,在那里凝思。书童咳嗽一声,琴言回头,见了子玉,便笑盈盈的迎
上来,说道:「来得正好,你看夕阳欲下,映着这些花分外好看,快来看罢。」
子玉笑着走过来,二人倚着阑干同玩。琴言道:「人说海棠有色无香,你不闻见
香么?

我觉得比别的花还香些。「子玉笑道:」已经占了国色,何必还要占那国香。
这香只怕是那边丁香的香。若说海棠的香,无此浓厚。他也有一种香气,是藏在
花肌肤里,颜色中不肯轻易吐出,要人将花凝眸谛视,良久良久,他那一种清香
自然随人的上到鼻孔中来,也不是人人闻得出来的。你不信,你就将那一枝垂下
来的细细的闻闻,管保不是方才吹来的那种香气。「琴言果然走上台阶,手板一
枝海棠,看了一会,又闻了一回,点头微笑道:」果然,果然!你真是细心人。
这香就像与花的颜色一样,说他不香却真有香,说他香又不像别的花香,真正恰
是海棠的香。「子玉笑道:」此所谓心香,如何可以比得别的花香呢?岂有娇如
海棠而云其一无香气,此真为唐安全突名花了。「二人在花下谈了一会,才进屋
子坐下。子玉道:」你如今出了华府,无拘无束,所有那些愁闷都可消了。况在
这个园子里,一年四季都可游玩,又有那一班长见的时来时往,比在师傅处更好
了。「

琴言道:「那自然。若说在师傅处,却是第一的不好。那日点了我的戏,心
里就像上法场,要杀的一样。及到上场,我心里就另作一想,把我这个身子不当
作我,就当那戏上的那个人,任人看,任人笑,倒像一毫不与我相干。至下了台,
露了本相,又觉抱愧了。再陪着个生人在酒度上,就觉如芒刺在背。看着他人自
然得很,有说有笑,我也想学他,但那时心口都不听我使唤,也不懂得是什么缘
故。

后来要到华府时,心里想不知怎么受罪。及进去了,倒也不见得怎样。惟有
这片心,人总瞧不出来。就算格外待得好,究竟我当个优伶看待,供人的喜笑。
至于度香待我,还有什么说的?但我此时身虽安了,心实未安。从前在火炕里,
受这些孽障,只求早死,也想不到如今还能出来。既出来了,我的心倒比从前更
乱了。

戏是决意不唱,奴才也不再作,但又作什么呢?人既待得这么好,我只是愁
愁闷闷,也叫人疑惑,说我不知足了。所以我此刻另有一种活路上烦闷,不是死
路上的算计。这话我也没有对人讲过,只有你知我的心,所以今日告诉你。既未
到十分危急,也不便视死如归。但生在世间,没有一个归着,你教我这心怎能放
得开呢?「子玉连连点头道:」你虑得极是,我倒有个主意,就只怕遇不着这个
人。

此时你在京里,人人知道你的出身。若到了别省地方,人家如何知道,岂不
与平人一样?但是那里有这个好人,同你出京去呢?「琴言道」你怎么倒愿意我
出京吗?「子玉道:」我岂愿你出京?我的心里是愿与你终身相聚,同苦同乐。
只恨我一无能力,与废人一样,还时时虑着老人家回来,或再放了外任,要带我
出去。

幸而此时还未到这田地。但替你想,也不好尽为着我耽误了你一世。「琴言
道:」这话也是白说的。除非候你作了官,才可提拔我。静宜说今年要考博学宏
词,若考中了就好了。「子玉道:」这如何拿得定?我倒不想中博学宏词作翰林,
我只想得一个外任的小官,同了你出去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「二人这一回已谈到
定更时候,只见新月半窗,花枝弄影,忽听得外面子云、次贤进来。子云叫道:」
庚香在这里么?「子玉连忙答应。琴言接二人进来,一同归坐。子云道:」今日
二位,真可谓畅谈衷曲了。「次贤道:」今日园中苦乐不均,我被那王胡子缠得
发昏,要消这样,要消那样,据他的想头,差不多把他带来的东西都消在这里才
好。「子云道:」老王的胡子越发长了。其实这个人,倒也不讨人嫌,就是利心
过于重些。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我虽有一部,这个也只好我们留下罢。这部书也不
过如聋子的耳朵,摆设而已。留他住两天,倒要看看他扶乩的本事,是哄人的不
是。「子玉道:」他会扶乩么?「次贤道:」他说去年在岳阳楼,遇着个道士传
授他。据他说,灵验得很,并不是哄人。「子玉道:」几时请他来扶乩,我好看
看。「子云道:」我留他住下就是为此。要不然,就是明日,我们把几位相好的
都请来。那金吉甫我也往还过了,人极风雅,明日一并请来,结个仙缘罢。「

子玉笑道:「我是必来的。」子云道:「既如此,就是明日辰刻毕集,此时
就叫人去知会。」一面吩咐家人到各处去了。子云道:「今日月光不足,辜负名
花,叫把那像生花灯点上几盏来,挂在树上。」家童忙到厢房内,开了柜子,取
出十二盏海棠灯,是用通草作成。花朵中点了小白蜡,挂起来十分好看。子云道
:「对此好花,也须小饮几杯,况庚香也来久了。」子玉道:「可不必了,时候
不早,要回去了。」

子云道:「略饮数杯,领领玉侬的情。」吩咐随便拿几样果菜来。当下四人
小酌了一回,已经二更,子玉告辞,子云又属明日务必早到,子玉答应而别。

次日清晨,告禀颜夫人,要去看扶乩,并要问问自己前程。

颜夫人是从没有阻过他的。子玉到了辰刻,因是仙坛,衣冠而去。是日一早,
屈道生同金吉甫先到,随后颜仲清、刘文泽、王恂一齐都来了,子玉到了,各人
与吉甫相见,叙了些彼此仰慕的话。只有史南湘、田春航在场中未来。相公们到

的是宝珠、蕙芳、素兰、玉林、漱芳、兰保、桂保、春喜、琪官、连琴言刚是十

人。

王胡子过来,也与诸人叙礼,他却都是认识的,与屈道生更是多年相好。王
胡子道:「今日人多,仙坛要设个宽绰的地方才好。」子云道:「我估量着人多,
已经叫人在含万楼上铺设了。」又笑问王胡子道:「你是主坛的法师,请教你,
今日是吃斋呢,还是吃荤?」王胡子笑道:「神仙也是吃肉的,共不用葱蒜五荤
罢。」子云道:「这很好,我们菜里本不用葱蒜的。」于是吩咐摆早饭,吃了好
上坛。计算人数共是十九位,就在次贤处摆了三桌。吃毕,才到午初。子云先上
楼去,看看铺设,遂命人请众位上楼。

王胡子看那楼中,好不精致,是五大间,却分作五处,两面开窗,中设了仙
坛。看不尽玉壶宝鼎,古画奇书,王胡子自忖一生贩买古董,从未见过这些好的。

凭栏眺望,犹如身在蓬莱。想扬州盐商家那些花园,也算精工的了,如何比
得上这里?再如平山堂、虹园也不能仿佛。至于候石翁的起凤园,更不必提了。
这边子云取出商彝、周□、汉鼎、秦盘,斟上百花酿,焚了百和香,中铺上一盘
净沙,摆了一个仙乩。大家下楼冠带,□漱已毕,重亲上楼。

王胡子上前虔诚默祷,一连叩了九个头。先焚了一通风符,次云符,又鹤符。

候了约有半刻时候,要请两位仙童扶乩,便点了玉林、漱芳,二人扶上。又
有半刻工夫,不见运动,王胡子又磕了头,再焚个催符。玉林、漱芳呆呆的扶着,
见那乩像有些动,玉林把手一拨,便旋转起来,满盘走了一回,画了无数的圈子。

玉林疑是漱芳,漱芳疑是玉林,两人对着微笑。那乩画了一回,略停一停,
忽又运动,上下往来,成了两个字。

王胡子将笔写了,子云等就在两边看时,分明是「珠珍」两字。

后又一连写了五个是「为辇玉为轮」。再看又写了七个王,胡子一一记了,
已得两句七言诗。众人点头,暗暗称奇。又见运动得更快了。斜斜的两行,写得
甚草。王胡子却认得,写了出来是:珍珠为辇玉为轮,去请瑶台绛阙真。

朱鸟窗前问阿母,碧桃花树几千春。

原来是首降坛诗。众人知是女仙,越加敬谨。复又写出数语道:「吾仙杜兰
香奉金母命,至东海蓬莱仙阙,邀请碧霞仙府神君,便道来游。王髯有何疑问?」

王胡子连忙下了拜,来问道:「那位要问,就请祷告,好待上仙判断。」众
人心上都没有事,不过来看热闹的。及王胡子问时,你推我,我推你,没有一个
肯上前。子云忍不住笑道:「既诸位没有问的事,我要问一个人。」就叫:「玉
侬,你来跪下。默祷默祷,请上仙判判你的终身,后来如何?」琴言原想自己问
问,不好抢先上来,今见子云叫他,即便上前跪下,叩头默祷了一回。只见乩上
运动,已写了两三行。琴言起来,站在王胡子背后,看他写出,也是首七绝,道
:薄命红颜最可怜,杜鹃啼血自年年。

再生不记前生事,父子相逢各惘然。

众人看了,不解其意,有的还在细细推求。但第四句总解不出来,琴言只是
发怔。王胡子道:「你再祷告祷告,求个注解。」琴言又祷告了,乩上又判了四
句是:前世之因,今生之果。

杜郎且退,屈翁上前。

屈道生听了,恭恭敬敬,上前叩拜,站立在旁。乩上又判了一首诗,王胡子
录出,众人看是:可怜一死因娇女,三绝曾传郑广文。

后日莫愁湖上去,莲花香绕女郎坟。

又判道:「汝前生为江宁府推官,杜郎为汝娇女,十五夭亡,汝伤悼成疾而
殁。七十七年前事也。前因具在,后果将成。」

子云看了,不禁笑道:「据上仙所判,玉侬前世,竟是道翁的女公子了。」

琴言不觉红晕了两颊,道生也觉奇异,欲要再问时,见乩又动起来,写道:
「吾去也,坡仙来。」写罢,寂然不动。

道生与琴言拜送了杜兰仙,重新焚香换酒,众名士一齐下拜,换了琪官、春
喜上来扶乩。道生道:「今日坡仙必有佳作,我们当□漱恭读。」只见乩上写道
:翩翩裙屐佳公子,舞席歌场日终始。

兴似春山再展云,情如秋浦长流水。

众人看了,都欣欣然说道:「坡仙要作长古了。」子云叫人取了一幅白绢笺,
研好了墨,请道生另写。只见乩上又写道:梅花一枝开春先,瑶琴三尺弹?{ 弦。

红愁绿怨泪沾袖,明月一年几度圆。

道生写了。仲清对金粟道:「这四句像是说庚香与玉侬的。」

金粟点头。子玉看了,分明一个梅字,一个琴字,也知道是说他们二人的,
心里又想道:「难道坡仙今日要将这十九个人全写入诗内么?」子云与诸人也都
看了,蕙芳呆呆的看着乩盘,只见道生又照着乩上写了四句是:春江水涨轻航出,
蕙质兰心人第一。

大贾空存惜玉心,分香浪费金条脱。

蕙芳看了两句,喜动颜色,及看到「分香浪费金条脱」,不觉脸上又微泛红
潮,怕人题起潘三的故事。止有道生不懂,吟哦了几遍。众人心里想道:「怎么
这些事神仙都会知道?这也奇极了!」各各骇异。又见写道:名园公子人中英,
于彼于此俱有情。

珠辉宝气联星斗,金光灿烂云霞明。

道生写了,对着子云、吉甫道:「这像是说你们二位呢。」

子云、吉甫俱说「渐愧!惭愧!」宝珠看了,也知道带着他,且与吉甫相联,
心甚喜欢。只见又写道:石崇王恺人争羡,世德勋门荷天眷。

只惜豪华怒□琴,明珠减价珊瑚贱。

仲清道:「这不消说是华公子。」子云道:「竟连前日的事,都说出来了。

你知道明珠、珊瑚的故事么?「仲清道:」我不知这句的故事。「文泽道:」
明珠是他有十婢,皆以珠字为名,这珊瑚就是林珊枝了。「又看写的是:冲寒一
鹤云中来,知尔磊落非凡材。

依刘暂作王粲计,剑气闪烁凌风雷。

子云道:「此是剑潭无疑了。」又见写道:更有清才萧颖士,漱芳六艺精文
史。

闲云不肯出山来,赋价曾高洛阳纸。

道生道:「这位是静宜了。」漱芳看见第二句,心中暗喜神仙赞静宜,也带
着他的名字,可谓附尾了。一面看写的道:酒狂词客何纷纷,眼底直欲空人群。

举杯渴酌洞庭水,掉头笑看吴山云。

文泽道:「这必是竹君、卓然二公了。」众人说道:「正是的,怎么把他二
人写得如此活跳,真非仙笔不能。」又见写道:刘晨子晋求仙去,十丈红尘阻前
路。

均是龙华会上人,名场同日欣知遇。

次贤道:「这是前舟、庸庵了。」众人说是。王恂道:「我们这些人都说完
了,看以后还说谁。」只见又写道:清芬竟体是兰香,王树琪花列两行。

十树琼花十样锦,春风喜气满华堂。

众人道:「首句是香畹,次句是佩仙、玉艳,三句总说,末句是小梅。」子
云掐指一算,名花已有了八人,只少静芳、蕊香两人了。又见写道:春兰秋桂非
凡种,香色由来人所重。

尽待神仙闲品题,群花齐向天门拥。

子云道:「他们都说完了,就只有道翁先生与胡兄了。」

王胡子拈着长须,候着乩上说他。道生道:「我这老朽,恐怕未必能附诸名
士名花之后,且如何能邀坡仙齿芬一粲?」只见乩上又写道:曲终又见湘江灵,
蛟龙出没江涛腥。

汨罗沉冤感天帝,千百余世□明磬。

知君一生秉正直,风骨棱棱谢雕饰。

娇女含愁化玉郎,石头城下伤春色。

道生写到此处,不禁伤感起来,众人亦皆叹息。子玉道:「据两仙所云,玉
侬前身的真是道翁先生前世之女,今日相见,可谓有缘。」道生听了子玉之言,
不觉泪下。原来道生六十无儿,并且丧偶,孤苦一身,是以触动心事,凄然流涕,
便呆呆的看着琴言,琴言也呆呆的看着道生,各有感伤之态。众人也呆呆的看他
二人。忽然乩上又写道:难得名花名士兼,长歌一纸示王髯。

丙寅三月初八日,请得眉山苏子瞻。

道生写完,众人正要观看,忽见乩上又写道:「奉敕赴凌云殿撰文,不能久
留,去矣!」书完寂然不动。众人一齐拜送,焚符酾酒,俱欣欣然有喜色。家童
收拾了仙坛,大家就在楼中坐下,又将仙诗同读了两遍。

子云吩咐家人在承荫堂摆了四桌盛席,便对众人道:「今日我有一言,上承
仙命,下合人心,成了前因后果。两仙乩上俱判玉侬为道翁前生娇女。现在道翁
无子,玉侬无父,我欲成此仙缘,要请道翁收玉侬为义子。玉侬虽失足于前,未
尝不可立身于后,想先生决不以世俗之见论人。未识玉侬之意如何?而诸公以弟
之言为然否?」道生尚未回言,子玉喜动颜色,即道:「玉侬若得道翁先生栽培,
真是精金入冶,美玉成器。只求道翁不以寒微为鄙,玉侬岂有不愿之理?」次贤
与吉甫等都赞成道:「这是极好的事,大约今日合当父子相逢,不然杜兰仙何以
特判出来,又单叫道翁上前,说明前因后果,不是也要撮合这件事么?可见数已
前定。」子云接口道:「可勿三思,请到承荫堂一拜就算了。」道生想道:「我
看着琴言虽系优伶,却无半点习气,度香早说过他多少好处。况我也见过他好几
次,竟是毫无訾议的。若以为义子,倒是个千里驹。况他天姿颖悟,略一指点,
便可有成。而且两次仙乩,都说前生是我的女儿,自然他也会天性相亲。」主意
已定,便道:「恐福薄老人,未必能有此佳儿。」众人皆笑说:「先生太谦了。」

琴言想道:「两次神仙特为我判出前因后果,我看这位屈老先生,真是天下
第一等人品,得他教训,也不枉了一世。况前世又是父女。但我断没有自己开口
求人为父的理。」既而听见子云之言,又测度子玉之意,众人竭力赞成,道生一
口应允,便也满心欢喜。

但终是面嫩,答应不来,红泛桃花,低头不语。子云道:「玉侬,你怎么样?

道翁是极愿意的了。况你们前生原系父女,今世自然天性未离,这是光明正
大的事情,何妨答应,有什么害羞处说不出来的?「琴言目视子云,将头点了一
点。

子云哈哈大笑道:「愿意了,愿意了!这也不是轻易遇得着的。」就让众人
到承荫堂,铺了红毡,次贤、子云扶道生坐了,文泽、仲清拉过琴言来拜了八拜,
道生受了。

众人称贺已毕,道生又谢了子云,便说道:「弟是狐苦一身,并无家小,既
承诸公雅爱作成,认为父子。但我比不得那有子嗣的人,单只挂个名儿。我既认
了他,自就与亲生的一样,要教训他,并且要随着我去,不知他心上何如?」子
云听了,略一踌躇,即问琴言道:「这事要你自己作主意,旁人难以应答的。」

琴言道:「这个自然,我又没有父母,岂有不追随的道理?」子云赞了一声
「好」。

子玉听到此,未免有些伤悲,然也无可奈何,况从此琴言入了正路,故也喜
多悲少。在琴言彻底一想,非但不悲,而且极乐。道生便叫过琴言来,说道:
「从今以后,须要改去本来面目,也不应常到外边,在我寓里读书习字。出京日
期也近了,你的名姓是都要改的,如今就依我的姓,改名为勤先,留你一个琴字
在内,号就是琴仙。」众人都说:「改得甚好。」琴言府首听训。子云与子玉见
了这个光景,颇觉凄然,以后就要另样相待,正是从此「萧郎是路人」了。

子云便请入席。第一席是道生、子玉、吉甫、王胡子、琴言,二席是仲清、
文泽、王恂、子云、次贤,九个名旦分为两桌,各自叙齿坐了三、四两席。琴言
坐在下手,拘拘谨谨,也不举箸,甚觉可怜。倒是道生体恤他,道:「凡遇热闹
场中,当言的即言,也不必过于拘谨,但存着个后辈的分寸就是了。」

道生喝了几杯酒,便与子玉、吉甫、王胡子谈些闲话。王胡子道:「屈老先
生,晚生这个请仙的本事如何?你说我是赚人么?」道生笑道:「今日之事却真
稀奇,若不是我亲眼见的,亲手写的,凭谁告诉我,我也不信。」又道:「胡兄,
你往常请仙,也有这么灵异么?」胡子道:「今年过扬州时,在一个盐商家扶乩,
请的什么杨少师,写了一长篇,把他家闺门里的事都写出来了,吓得那主人家磕
头如捣蒜的哀求,方才没有写完。第二次就要算今日了。往常请时,却没有这么
灵异。」子云笑道:「今日说我们的诗中,也有两句说着隐情,不过谑而未虐。」

蕙芳咳嗽一声,惹得各席都笑了。道生也笑道:「我也略猜着此,但不知是
怎样个始末,何妨与我说明?」子云道:「我要说,又怕有人不依,我不说罢。」
玉林对漱芳说道:「起初乩动的时候,我总当着你的手动,我想把我的手不动,
教你写不成。后来,不由得我的手也跟着动起来了。」漱芳道:「可不是,我先
也打量是你作诡,及至写了一句诗,我还疑感是作出来的,后来才知不是了。」
春喜道:「我们扶的时候手要不动,那乩自己就会跳起来,比你们头一回还动得
快。」

琪官道:「这神仙也不知怎么来的,就这样快,就像在这园子里一样,真是
心动神知了。」兰保道:「那杜兰仙与玉侬同姓,所以关切得很,把他的前事都
说出来了,总成了这件好事。」

宝珠道:「我们前生,就不知道是什么人转生的。吉甫说他也会请,我要看
看,总未遇巧。」素兰笑道:「你的前生不是说是个尼姑呢?」宝珠不觉得脸一
红,笑道:「你怎么知道?」

素兰道:「我听见你自己说的。」宝珠笑道:「我竟忘记了。」

因远远的看着吉甫一笑,大家也不觉笑了。

道生来了一天,便要早回,对琴言道:「明日我着人来接你罢。」子云道:
「先生何不搬来,那寓里有甚好处?」道生道:「这个最妙。我心上不好讲,又
要搅扰。我还要细细把你的园子逛一逛呢!」诸名士道:「若得道翁先生住在园
里,更有趣了。」次贤道:「前年园亭成后,一切布置倒也罢了。只有一样,各
处的联匾,都是草创时定的。后来改造起来,往往有些不合适了。且书字撰句,
就是我们二人,并无第三人斟酌。

至今日看去,似觉草草。昨日我与度香商量,尚须添的添,换的换,非道翁
及诸兄手笔不可。「仲清道:」我们究竟还没有逛到。须尽一日之兴,游到了,
方可拟题。「子云道:」含万楼下,我想刻一篇怡园序,要借重道翁。明日搬来,
第一就要请教这篇序。「次贤笑道:」他还没有搬进来,你倒先索房租了。「说
得众人大笑。道生约定明日即移过来,与琴言同祝以后琴言就改了姓屈,称为屈
勤先,人叫他号是琴仙,不叫琴言了,看官须自记明。不知后来如何,且看下回
分解。


第四十六回众英才分题联集锦老名士制序笔生花

话说屈道翁搬过怡园来,与琴仙就在海棠春圃住下。次贤向在梨花院,与海
棠圃相近。道翁即有一番教导,琴仙从前念过的书,一面温理,一面与他讲究些
诗词文艺,习学楷书。可喜琴仙天姿颖悟,过目成诵,而且锐志攻书,把从前的
忧闷倒也撇开。一连几日,道翁见其职明可学,也甚欢喜。子云更为得意,吩咐
园内家人都称为屈大爷。约有半月以来,琴仙的文理已通了好些,字也写好了,
对对做诗也通顺了。父子之间,十分亲爱,竟是亲生的一样。那些相公们到园来,
倒不好与他盘桓,到门口略一探望。琴仙也不肯旷功,足不出户,道翁倒有时体
贴他,叫他也到各处逛逛,可以开放心胸。琴仙虽答应了,也不出去,不是写字,
就是看书,把个潇洒惯的屈道翁,反被他拘住,要时常的释疑问难起来。

一日,想起子云托做《怡园序》,便作了半日,又修饰了一会,自己送与子
云、次贤看了,请他斟酌。次贤道:「妙极了,就使徐、庚复生,也不能涂改一
字。」子云道:「是石刻好呢,还是木刻好呢?」道翁道:「论长久,自然是石
刻。前日见金吉甫相熟的那个季十矮子,刻工尚好,不过价值大些,然此是市井
的常理。你莫若找吉甫将他荐来一刻,是极妙的。

不是说要刻在含万楼屏风上?却也好看。「次贤称善。子云即叫书童找出了
八张大宣纸,照着屏风大小裁好了,送到海棠春圃,请道翁亲笔自书。此时春航、
南湘场事已毕,子云定了二十八日,请诸名士游园,以辰初毕集。是日不设筵宴,
恐误了游兴,止于几处备了小酌茶点。凡近水者坐船,离水远者步行,须以一日
之内游荆王胡子住了两日回寓,将《图书集成》装了五大车,送进怡园,子云只
得收了,就放在含万楼上,也就摆满了五间大楼。

诸名士于二十八日早上陆续皆到。是日子玉、春航、南湘、仲清、文泽、王
恂,共是六位,惟吉甫因感冒未到。园内屈氏父子,与次贤、主人四位,都在含
万楼下坐了。道翁道:「这个含万楼是本《易经》‘含万物而化光’句摘下,因
为园中的主楼,故取此名。但就本意是言乾道之大,此名似乎不甚相宜,度香以
为何如?我见楼上现供着赐书,何不就改为赐书楼,未知可否?」子云道:「改
得甚妙,就是赐书楼。还要求作一副长联。」道翁道:「老夫改了楼名,那联句
请诸名士题罢。」

子云道:「诸兄自有分题,这第一联还求道翁先生赐题,就是诸弟兄也不肯
相僭的。」道翁又让了一会,叫琴仙捧过笔砚来,题了一副长联。诸人见他写出,
看是:文苑赐英华,数玉笈金编,正学《十三经》,旁通《廿二子》;词场开鼓
吹,看笔歌墨舞,纵横一万里,上下五千年。

题罢,哈哈大笑道:「老夫拙句不文,诸兄休得见笑。」

众名士看了,个个首肯心服。

子云让大众进了承荫堂,崇墉巍焕,局面堂皇。院子内有座戏台,槐阴布绿,
栋宇生辉。道翁与诸名士看了那些匾对,说道:「这堂名很好,不用换。东西楹
要添副长联,就请静宜大笔罢。」次贤道:「这些联额,原是弟当日胡乱写成的。

这承荫堂与赐书楼,皆是正屋,还求吾兄老手一题才称,恐我们终是柔筋脆
骨,撑不住这个大局面。况所添的地方尚多,大约有二十余处,再等我与诸位分
拟罢。「

道翁道:「不是这么说。我虽与诸位兄台相叙了几次,尚未瞻仰珠玉,今日
正可窥豹。若尽要老夫题咏,倒将诸位的锦绣埋没了。」众名士谦道:「此处实
不敢妄拟,其余各拟几句呈改。」琴仙又捧了笔砚过来,道翁道:「你学了几天
字了,我念你写,不要写别字才好,诸兄看看可长进些么?」遂口占一联,琴仙
写了,个个的端楷。

诸名士看是:

佳气近蓬莱,欣玉烛时和,金瓯业盛;睛光开阆苑,咏珠帘雨卷,画栋云飞。

又集六朝文语,成了一副八言的,也念与琴仙,写出是:风草月松,缘庭绮
合;日华云实,旁沼星罗。

诸名士惟有痛赞。再看琴仙的字,已是美女簪花,秀润如水,更为欣喜。道
翁道:「对面戏台,虽有联匾,那块‘太音之和’可以不换,檐前那块是要换的。

柱上的七字联,应改八字的,请庚香世兄一题,老夫借观珠玉。「子玉尚要
推逊,众人挤定了,却也不慌不忙,想了半刻工夫,提起笔来写了,说道:」小
侄荒疏,未敢妄作,也集个成语,尚求老先生斧正。「

道翁与诸名士看时,匾是「画堂秋拍」四字,联句也是集六朝文上的,是:
轻扇初开,长眉始画。

鸣瑟向赵,吹箫入秦。

道翁赞道:「我说庚香世兄定是不凡的,果然,果然!」

子云及众名士也赞了好。

子云就让进内,出了承荫堂,后是牡丹香国,四围短短花墙,围了有两三亩
大的一块地。内中花石亭台,位置无一不佳,倒像独成一个园林景象。径用小白
石砌成,曲曲折折有数十条,护以短栏。满园尽是牡丹花,有在石台上的,有在
平地上的,高高下下,足有千万朵,开得正盛,五色缤纷,令人目眩意乱。

诸名士也赏玩不尽,然到此亦不能不稍为游憩。各寻石径花台,小亭曲槛处,
小憩了一会。来到正屋,是七间,里面又间着些洞房绮户。再到后一进,长廊缭
曲,屈戍横波,却种满芍药花,此时未开。道翁道:「这牡丹香国,繁华已极,
可改名为宝香堂,后一进题为护香廊。这宝香堂须添一副对子,请湘帆兄罢。」

春航要逊,诸人不依,只得遵了。想了一联,写出是:五云书凿金银字,百
宝栏开富贵花。

道翁看了赞道:「真好富丽,却称这宝香堂。」众人也附和了几声。次贤道
:「我们还是从东去呢,还是从西去呢?」

子云道:「从西到东路长,还是从东转西,可以坐船,路却顺些。」便领众
人出了护香廊后的围墙,只见一带石坡,层层的丛兰翠筱,芳磬袭人。从石磴上
行到了山北,也是一样的兰竹。

那带山向西北去的,却是土冈,由高而低。望东南去的,却是层峦苍翠,山
下一带清溪,溪外尽是竹树。依山临水间,有一所院宇,石壁上刻了「兰径」两
个大字。道翁与众人进了屋子,见是一间、两间、三间、五间的不一,有好几处。

满目尽是碧杜、红兰、翠苔、绿藓,甚为幽雅。道翁道:「此处甚佳,一洗
宝香堂繁华之气,不可不题。」因题为风露清吟馆,对仲清道:「剑潭兄试题一
联。」

仲清不能推辞,此处也合他的雅趣,即题道:二分水蘸三分竹,一面山栽两
面花。

道翁赞道:「好极了,却移不到别处去。」仲清笑道:「有先生的珠玉在前,
我等实难附尾,不过聊以塞责而已。」

文泽道:「此处我竟没有来游玩过。」王恂道:「我也没有,到护香廊就住
了。」南湘道:「我去年看菊花,是从这里走过,倒游了一游。」子云引道,过
了一座木桥,从竹林走出,是片空地,有几间敞厅,立着鹄棚,旁边还一条马路,
望东北上编些竹篱,高高矮矮,护着几处屋宇。同到了里头,内中摆设俱极雅淡,
署名曰菊畦。后面是个大荡,荡边树木茂密,再后头就是围墙了。道翁道:「此
处可改做黄香东圃,添副小对子罢。」

遂念道:

春秋多佳日,风雨近重阳。

子云引了从菊畦东手走出,一带桑林,前面是溪河挡住,便叫家童去撑了两
个船来。家童沿着河堤,转过山嘴,不多一刻,见两个小艇撑了过来。众人下了
船,一并的慢慢撑去。绕过了一个石矶,见一边是山,一边是树。到了一处,系
好了船上岸。只见苍松夹道,古柏成船。从松林里进了一所庄院,也有二十余间,
最后一进,已在山顶,见有一株古松,如虬龙盘云一般,中间设一张禅床,前面
一个丹鼎,署名为松龛。外有一个鹤栏,见有两只白鹤,雪羽皑皑的,甚是可爱。

道翁道:「松龛可改名为松鹤丹房,竹君可题一联。」南湘也集了六朝文,
念道:逸翮独翔,孤风绝侣;真花暂落,画树长春。

道翁赞了「好」。翻山过去,从一条石径走下,望南一百余步,倒是梅崦了。

密叶繁阴,子多于豆。同进了屋内,众人已走了许多路,也要歇歇了。子云
即吩咐摆饭上来,略喝了几杯酒,便吃了饭,喝了茶。道翁问道:「这个园共有
几里?

我们今日也走了好半天,还不到三分之一。「子云道:」周围原有五里,山
占了一分,水占了两分,树木占了一分,空隙处又占了一分。于房屋原只得二十
几处,除了门房、马棚、厨房等类,算起来共有四百零八间。其实也不算很大,
若要扩充出去,也还可以。「道翁道:」够了。太大了,太觉空旷。你这个园好
在不散,处处精神团聚,一处有一处的结构,真是好手笔,大约你与静宜也费尽
了心。「

次贤道:「可不是,那时你又不在京里。你若在此,便好商量,必定还要添
出许多好处来。」

道翁道:「已经好极了,设使我起出稿来,还未必能如此。」

子云道:「有几处,静宜也改了好几回才成的。」子玉道:「这梅崦两字,
只好刻在山上。在房屋里,这崦字似乎要改才好。」道翁道:「就请教换个名字。」

子玉道:「还请道翁先生改罢。」仲清道:「你若想着了好的,就说也不妨。」

道翁道:「正是,就我换得不妥,也要请教大家商量的。」子玉道:「改做
古香林屋罢。」道翁道:「妙、妙!这个古香林屋实在改得妙,就请题一联以成
全壁。」

子玉要取笔写时,琴仙道:「我代写,你念来。」子玉一面念,琴仙一面写,
众人看是:看他竹外枝斜,恰称翠袖生寒,缟衣纯素;伴我夜阑人静,正值瑶琴
一曲,玉笛三终。

道翁大赞道:「仙骨珊珊,非吃烟火食所能道,拜服,拜服!」子云与众人
也都大赞,又赞琴仙的字比先写的更加精美。

子玉看了,真是喜不自胜。琴仙见子玉题了这副好对,也觉得玉颜春暖,笑
启朱唇,仲清、南湘等也替子玉喜欢。

大家走出了梅崦,过了梅林,转过一处,又是一个庭院。

前面两块英州灵石,平屋三进。后有一楼,楼上有一神龛,供设花神牌位。

中间一进,署名为红茶仙馆,两边都有厢房。道翁道:「此处既供设花神,
索性做个花神庙,改名为蕊珠仙府,湘帆兄可再咏一联。」春航应了,想了一想,
写了出来。众人看是:花雨散缤纷,娇舞霓裳云贴地;风情吹旖旎,轻摇月佩步
凌虚。

道翁笑道:「湘帆兄的是妙才,写得如此风流香艳,真把那花情花魂都写出
来了。」春航自谦了几句,众人也帮着赞好。

于是出了蕊珠仙府,顺着两行修竹径,一条荔支街,又过了几处神仙洞,望
东走,到了萧次贤的梨院来。道翁道:「可不必进去了,梨院可改为卧云香院,
庸庵兄请题一联。」王恂一面想,随着走到了海棠春圃来。子云道:「且请坐坐,
喝杯茶,那边又要用船了。」都进了海棠春圃坐下。道翁道:「海棠花为花中艳
品,还有那些紫白丁香衬贴他,更觉香色兼备,须好好起他个名字才好。」即笑
对琴仙道:「我看你于那些诗词上也还明白,我今日当着人考你一考,你能起这
个名字么?」

琴仙听了,红起脸来,答应不出。子云道:「很能,很能。你快想来,如不
甚好,也没有人笑你的。」琴仙道:「有倒有一个,只怕不好用。」道翁道:
「你且说来。」琴仙道:「春风沉醉轩,不知用得用不得?」子云拍手赞好,子
玉等同声说道:「果然真好!这沉醉二字,用得入神入妙。」道翁也点点头,道
:「也难为他。」又道:「你还能作一副对子么?」琴仙正要回言,王恂已写了
卧云香院的对子出来,看是:梦到香云生屋角,笑看新月上墙腰。

道翁与众人也着实赞赏了。琴仙道:「这个春风沉醉轩是昨日偶然想着的。

对子只有上联,没有想得出下联。「道翁道:」你且将上联写出来看看,不
好就不用他。如可以用得,请一位替你对成了才好。「琴仙就将上联写了出来,
众人看是:一曲惜余芳,娇比玉颜时醒醉;众人大赞,倒将琴仙赞得不好意思起
来。

仲清道:「可惜没有下联。」子玉将这句不住的吟哦,次贤道:「这下联非
庚香续成不可。」道翁道:「果然,就烦庚香点铁成金罢。」子玉欣然提起笔来,
写道:千金买良夜,好酬春色正温柔。

道翁大赞道:「此与湘帆兄一样手笔,今日看诸兄题的联句,正是一人一样
性灵,原不能强合的,就是前舟还没有题过。」

大家喝了一会茶,子云命家童去驾船。那边池水宽阔,撑了一个画船来。众
人绕过了河堤,下了船,荡出了小港,即是个大宽阔处,令人豁目爽心。不多一
刻,到了吟秋榭,子云请众客进了榭。道翁尚未游过,把这三层水榭游了一转,
老年人也乏了,就在中间一层坐了。子云道:「少酌几杯,此处已预备了。」于
是众家人上来,在各人面前摆了个攒盒,斟了杯酒。

道翁饮了数杯,倚阑眺远,见旁有条条小港,叠叠崇山,前有绿柳低垂,红
桥斜跨,山上有泉,翻银滚雪,屋边皆树,云护烟笼,赞道:「我看园中以此处
为第一,这榭名也好,就每层有一副对子。前舟题第一层,竹君题第二层,剑潭
题第三层。